《说文解字》曰:“暑,热也。”古代将大暑分为三候:一候腐草为萤;二候土润溽暑;三候大雨时行。三候所述的事实中,让人印象最深刻的还是“热”。民间谚语有云:“小暑不算热,大暑正伏天。”“冷在三九,热在中伏。”大暑无疑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,其酷热难耐,无论古今,都为人们所忌惮。
一生颠沛流离、对苦难忍耐力极高的诗圣杜甫在大暑时节就受不了了,直呼大暑为“毒热”,写了一首《毒热寄简崔评事十六弟》:“林下有塌翼,水中无行舟。千室但扫地,闭关人事休。老夫转不乐,旅次兼百忧。蝮蛇暮偃蹇,空床难暗投……”毒热的天气加上身在旅途,无论是环境还是人的心情均是百无聊赖、毫无精神。即便是到了夜里,热气依然不减,以至于令人“炎宵恶明烛”,因为毒热难耐甚至讨厌起照明用的烛光来。为了凉快,诗人已全然不顾着装形象了,不得不“开襟仰内弟,执热露白头”。
跟杜甫一样,大多数诗人在大暑时节再难有享受当下的美好心境,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不安的情绪。宋初诗人苏舜钦在《夏热昼寝感咏》一诗中写尽了大暑时节的糟糕感受与心境:“大暑昼闭户,一径恶草繁。出嫌鸟啅噪,行见蛇蜿蜒。蠢书徒盈箧,浊醪徒盈樽……”酷热难挨的暑天让诗人茶饭不思,寝食不安,连酒都没心情喝了,所见所闻皆令人生厌烦闷:草成了恶草,鸟声成噪音,蛇四处爬行,书是蠢书,酒是浊酒,无友朋可谈笑,身边只有烦人的孩童,整日无聊,昼寝吧,床上的枕席是温热的,窗口没有一丝风,烈日的炎火无处不在。诗人真要抓狂发疯了。
面对酷暑,古人纷纷想法子避暑。唐代诗人元结为避暑,喜欢登高迎风。他的《登殊亭作》诗前四句云:“时节方大暑,试来登殊亭。凭轩未及息,忽若秋气生。”亭楼上有凉风,是古人避暑的好去处;如果能再遇一二友朋,登楼而饮,谈笑风生,那就更妙了。所以元结接下又写道:“主人既多闲,有酒共我倾。坐中不相异,岂恨醉与醒。”北宋文学家张耒在大暑天闭门不出,爬上阁楼乘凉。他在《和晁应之大暑书事》一诗中写道 :“蓬门久闭谢来车,畏暑尤便小阁虚。”此外,张耒的销暑方法有与朋友观游清凉的寺庙,一道饮酒吹牛:“鬓须总白难相笑,观庙俱闲好并游。只怕樽前夸酒量,一挥百盏不言休。”
南宋名臣郑刚中则喜欢以竹下独酌的方式来销暑:“新竹日以密,竹叶日以繁。参差四窗外,小大皆琅玕。隆暑方盛气,势欲焚山樊。悠然此君子,不容至其间。”在赤热的大暑天里,在阴凉的竹阴下大碗喝酒,酒醉倒头便睡,在梦里找到清凉世界。宋人陈天瑞的销暑方法最妙:“亭亭松篁边,小池开菡萏。芬清泥自污,根固波徒撼。终日哦其间,一卧寂百感。”松树亭亭如盖,小池开满荷花,清香阵阵,诗人卧于松阴之下,赏花吟诗,暑气自然消减大半。
与以上诗人向身外求解暑之法不同,白居易似乎更在乎向内心求“心法”。他在《销夏》诗中写道:“何以销烦暑,端居一院中。眼前无长物,窗下有清风。热散由心静,凉生为室空。此时身自得,难更与人同。”所谓“心静自然凉”,白居易的销夏“心法”即是端坐放空,做到心静自得,即可清风自来,热散而凉生。
不管向外求避暑之法还是向内求静心之道,暑热依旧令人们恼火难受;再如何逃避,也只能暂时消减一部分炎热而已。大暑的酷热最终消退还得靠节侯的变迁。所以诗人们在此时节最盼望的就是秋天早点到来,届时才好登楼赋诗,再展风采。想想北宋文学家黄庭坚的“何时为洗秋空热,散作霜天落叶风”,张耒的“忍待西风一萧瑟,碧鲈斫鲙意何如”,萧瑟的秋风成了诗人们在大暑天里最期盼的“天使”;习惯悲秋的骚客此时越发觉得秋天可亲可爱了。